【新聞剪報】為看護慶生

文◎陳芸英

這是我第二次為印籍看護阿麗慶生。

周末下午，我在廚房張羅晚餐，妹妹走過來，輕聲問：「還缺什麼？我去買，誰知道明年還能不能幫她慶生？」我祖母已經高齡一百了呢！我們全家都喜歡她，我們能做的就是善待她，因為緣分也有走到盡頭的一天。

阿麗當晚盛裝打扮，洗完澡、擦了指甲油、畫了濃妝、穿戴家鄉傳統的紗籠、披肩與頭巾，看得出來她十分重視。

阿麗邀請四個同鄉到家裡聚餐。七點整，她們帶著禮物依約而來；一進門就客氣地欠身致謝，「不好意思，不好意思……」走進廚房，看到我做好的一桌菜色，驚呼連連，拿起手機猛拍照，喀擦之聲不絕於耳，「謝謝老闆娘，一定好吃！」阿麗馬上糾正：「是姊姊啦！」

但七點半後，還有一人沒來。家人猜，會不會臨時走不開？過一會兒，她推著輪椅，把照顧的雇主也帶來了。原來真的走不開，乾脆一起帶過來。

雇主笑臉迎人，道了聲「早安」，看護笑說：「婆婆，是晚安啦！」

我們安排婆婆看電視，招呼她們趕緊用餐。我回到二樓房間，樓下不斷傳來阿麗銀鈴般的笑聲，感覺是朋友在逗她，聽得出來，在異鄉跟家鄉友人相聚是多麼快樂的事。我剛做完一桌菜，全身油煙味，原本想穿過廚房去浴室洗澡的，但卻步了，怕中斷她們的好興致。

猶記得阿麗第一次到我們家時，怯生生的，臉滿愁容，做事也心不在焉；一問之下才知道，換了新環境，她還沒跟印尼的家人聯絡。恰好家裡多出一隻手機，就當見面禮送她，妹妹為她安裝手機內所有程式，直到與家人通上話，阿麗整個心才安定下來，一切也才上軌道。

阿麗盡責地做看護分內的事，不一樣的是，她處處流露貼心。

某日晚餐後，妹妹們外出散步，沒多久，打雷下雨，阿麗疾步跑來對我說：「姊姊沒帶傘……」那眼神不經意流露的焦慮，我就記住了。人與人之間的感情，常繫在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上。我覺得是阿麗先把我們當家人，我們才以家人之姿待她；既是家人，為家人慶生，請家人的朋友到家裡用餐，就再自然不過了。

席間，她們用家鄉話聊天，非常開心。但有些人答應雇主九點前回去，離開前，阿麗把剩菜分裝成幾袋讓她們帶走，包括蛋糕，因為其中一位看護出門前說是來慶生，就順便帶蛋糕回去跟雇主分享囉！

我告訴她們，歡迎隨時過來聚餐，廚房可以用，我也會準備餐點，她們都拍手叫好，「謝謝老闆娘……不對，是姊姊。」

送走客人，阿麗轉身抱我，頻頻致謝。

我說，應該是我們要謝妳幫忙才對，她回：「幫你們做事，我很快樂！」

我在心裡重複咀嚼，慢慢品味這句話；這麼簡單的字，怎麼聽起來如此動人！

圖片來源：Jekson Robertlee（CC BY-NC 2.0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