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關愛故事】過客

文 / 關愛之家社工 陳佳備

『哈囉!大家早』,這是我一大早進到關愛成人中途之家常說的一句話。大家也總是熱情的和我打招呼,陽光透進窗戶、灑在他們微笑的臉上,這幅景象,也是許許多多來到這裡的志工夥伴,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回憶。

 

四年過去,在關愛的時間說短不短,說長還不算長,但對一個大學畢業就投入職場的我來說,像是來到平行世界一般,看到很多以前不曾見到的角落,如果沒有來到關愛,我可能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全然不同的生存方式。陪伴住在中途之家的住民,成為我生命中寶貴的經歷,並在陪伴與認識住民的過程中,放下自己對於一些人事物的刻板印象,並希望自己能在住民的人生路上有機會能幫上一點忙。

 

去年夏天,我接到了友團的轉介電話。阿任(化名),一位患有先天遺傳疾病而導致失智的朋友,因為照顧問題而緊急需要地方安置。友團社工在打電話給我的前一天,曾帶著阿任到社福中心尋求協助,但得到的回應是:『他的狀況沒有安置機構會收,我們無法處理。』儘管友團社工苦苦哀求,詢問是否可以提供其他協助,而換來的答案卻仍是『帶他回家吧!』

 

很快地,阿任來到關愛中途,儘管我們沒有收過此情況的朋友,但考量到他的最佳利益以及人身安全(此時他已經連紅綠燈都不會看了),我們還是願意努力、讓他來到關愛大家庭。友團社工後來告訴我,他那天離開社福中心時,看到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阿任、臉上帶著疑惑問著:『你是不是不開心了?』他幾乎都快哭了出來。現實的環境,有時真的不是一位社工能夠翻轉的。

 

而進到關愛的阿任,挑戰才開始。對於失智的朋友,其實並不容易接受環境上的轉換、尤其又是完全陌生的團體生活。入住後隨之而來的是不適應、害怕、恐懼和擔心,這些一直深深地困擾著他。他一直詢問重覆的問問題,又因語言受損緣故,時常也無法去描述他的恐懼。我們只能一直陪伴著他,降低他的擔心,有時甚至看著他全身冒汗、雙眼發紅著看著我們,深深的無力感也隨之而生。我們儘管心疼和著急,但除了坐在他旁邊一直跟他說話,開開玩笑轉換他的注意力,或開車帶著他出去繞一圈,試著減緩他的焦慮,好像也無法做更多的事情。

passing02

對於阿任來說,曾為一名收入不差的上班族,HIV的感染及自我照顧對他來說不是問題,先天遺傳疾病發病才是後來壓垮他的主因。他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,母親也是因為相同的遺傳疾病而臥病在床,他對於母親的照顧和關心,甚至在當時成為該護理之家的模範。生病後,也是常常不是擔心自己,而是害怕媽媽沒人照顧,在朋友們協助安排帶他去探視母親,才能稍稍減緩他的焦慮。

 

阿任的故事,讓我再次看到愛滋病本身並不可怕,可怕的是人們對疾病的污名、對疾病的無知、歧視言語和眼光。許多HIV感染者朋友遇到其他問題需要協助時,往往人們都是看到他身上的愛滋病,而不是他們需要協助的地方,也因此讓許多人求助無門。就像阿任,儘管符合了進到專門安置照顧機構的機構,但卻因為愛滋被擋在門外。現下我們只能盡我們所能的陪伴他,以及倚靠住民們的互相幫忙,協助他渡過接下來可能是他生命中的低谷。

 

也因為這樣的現實困境,我看到我們名義上是中途之家,但對於大多數的住民來說,這裡可能就是他們最後的家,能夠離開返回到社區、或到真正合適的長期照顧機構,機率微乎其微。身為工作人員的我們,反而才像是中途的過客,到底要到什麼時候,我們才能不用靠盼望,能夠每個地方都是關愛之家,沒有一個地方會替HIV感染者貼上骯髒、不乾淨的標籤呢?